第二十六章 夜行者烏托邦

　　盡管作為同壹屆高研班的同學，但我跟王大明其實並不算熟悉，後來尚良誣陷他殺人，並且將其“害死”的時候，心裏面還有壹些悲傷。
　　無妄之災。
　　後來我知道王大明應該是沒事，但至於去了哪兒，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沒想到他居然會出現在這個夜復會的救助站裏來。
　　我看著王大明走進了教室，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巡視著，瞧見了我，不過很快掠過，落到了我身邊的小曲身上來，隨後笑了，說道：“曲無山同學，對，就是妳，別藏起來，妳就像那黑夜裏的螢火蟲，如此的耀眼，怎麽藏得住？說罷，妳壹個高級班的學員，跑我這兒來幹嘛？”
　　小曲嘻嘻地笑，說我奉朱姑娘的吩咐，帶這位大哥過來，學習參觀的，妳別管我們。
　　王大明朝著我望了過來，我朝著他拱了拱手，沒有說話。
　　王大明對於這種事情習以為常，只是朝著我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問什麽，而是立刻進入了狀態，又點了幾個新來者的名。
　　我在前排瞧見了小舞，她有點兒迷惘，看到我們也來上課，忍不住地朝著我這兒望來。
　　我瞧見她那洗得幹幹凈凈，然後穿著壹身藍色運動服的樣子，忍不住有些感慨。
　　這個才是她最美麗的狀態。
　　此時的她，就應該認認真真地學習，而不是在那狹窄潮濕的破地下室裏當流鶯，去伺候各種陌生的男人，陷入墮落和沈淪之中。
　　我看著課堂上壹百多人，這裏面有男有女，很多人的文化水平看上去並不高，而且仿佛都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樣子。
　　對於這裏，他們大部分的態度，都和小曲壹樣，覺得比以前的生活，要強上太多。
　　而也有壹部分人顯得有些迷茫，如同小舞壹樣。
　　王大明對新來的人表示了歡迎，簡單地說了壹些規矩，我仔細聽了，大概是壹些約束的話語，這個對於這個救助站來說，也是很正常的，算不得什麽拘束。
　　隨後王大明簡單地跟大家講解了壹下“妖怪”和夜行者的區別，將封建迷信這些事情，給消滅掉。
　　他的理論，其實是來自於之前我們在高研班學到的，但他並沒有將DNA之類高深的東西給擺出來，而是說事實擺道理，用通俗易懂的方式來說，並且加上風趣的課堂風格，時不時地與人開玩笑，讓人更加容易理解壹些。
　　事實上，在這兒出現的許多人，受到的教育程度不算高，也壹直背負著“妖怪”的罵名，自卑、自閉、不敢與人溝通，這個是最大的問題。
　　然而王大明將這些事情掰碎了、揉爛了，跟大家聊，並且鼓勵那些缺乏表達的學員開口說話。
　　他十分擅長調動課堂氣氛，而且方法得體，會運用憶苦思甜的手段，讓某些活躍的同學講起自己的遭遇，並且讓大家參與討論，又會用各種方法，引發眾人的討論和辯論，隨後對壹件事情，給予理性的建議。
　　我瞧見小舞壹開始似乎對於這個集體有壹些排斥，而到了後來，她居然漸漸地融入其中，然後在王大明的引導下，講出了自己的故事來。
　　許多人聽到了小舞的故事，都流露出了義憤填膺的情緒來，有的女孩子，甚至留下了淚來。
　　討論的時候，有人提出要打死小舞的大哥，甚至有人要弄死她的父母。
　　王大明便問起了小舞的想法。
　　小舞的性格在課堂上得到了解放，已經知道了自己並非異類、也不是卑下的存在，但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父母，還是辯駁了起來。
　　而隨後，王大明告訴大家，苦難之於大家，其實是壹種經歷，如果我們能夠在苦難之中，綻放出美麗的花朵，這個對於我們的人生，就充滿了真實的意義，至於之前的事情，我們要忘卻過往，懂得感恩，惡人自有惡人磨，而我們需要往前看……
　　他給大家灌了壹堆雞湯，卻是將那些有戾氣的想法給壹壹辯駁了去。
　　王大明在課堂上表現出來的三觀極其正，讓我有些驚訝。
　　我還以為他會將這仇恨的種子給布下來，讓它生根發芽，從而達到分裂人類與夜行者的事情呢。
　　初級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於談話和討論，對於修行的引導，這個做得其實並不多，最主要的原因，是每個人的進度都不壹樣，而這些，將會在課後，有幾個老師分別指導，根據每壹個人的情況來進行說明。
　　壹堂課上了壹上午，中午的時候，我與小曲去食堂吃飯，我吃得很簡單，這兄弟卻像是餓死鬼投胎壹樣，又風卷殘雲壹大堆，頗為引人矚目。
　　倘若不是朱雀吩咐，讓他陪著我，說句實話，我都不想跟這位哥們兒坐在壹塊。
　　實在是太尷尬了，感覺好像是在看“大胃王”的節目。
　　午飯之後的休息之間，小曲帶著我去他們宿舍參觀了壹下，他這兒是四人壹間，當然也有八人壹間、兩人壹間和單間，根據每個人的情況和修為有所不同而分配。
　　他很得意地告訴我，因為他進展迅速，所以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夠搬到兩人間，或者單間去住了。
　　小曲這宿舍有壹人出了外勤，他讓我睡在那哥們的床上，但我想了想，還是算了，於是讓他睡午覺，而我則在宿舍前找個凳子歇息。
　　跟他同宿舍的另外兩個兄弟人也挺好的，壹個憨厚老實，另外壹個雖然內向，但雙目清澈，看上去不是心有城府之輩。
　　我與他們簡單聊了壹下，感覺都是很不錯的人。
　　而隨後我坐在小曲他們宿舍前，瞧見前面有壹個曬谷場，很大的壹個坪子，上面有壹些運動器材，然後有四五十人，頂著太陽在訓練。
　　這些人顯得很努力，無論是仰臥起坐，還是俯臥撐，又或者借助器材的引體向上，或者短跑，或者武學套路、舞槍弄棍等等，揮汗如雨，卻很少有人停下來的，拼命地練。
　　我瞧了大半個小時，很多人就算是累得趴在地上，沒多壹會兒，就又爬了起來。
　　小曲瞧見我在外面，有點兒過意不去，睡了壹會兒，又爬了起來，蹲坐在我旁邊，跟我解釋道：“來這兒待過了三個月，就會有壹些考核標準，如果不及格的話，就會有懲罰，比如面壁，比如義務勞動等等，還有壹些達不到標準，卻又不努力，準備混事的人，就會被放逐離開，自生自滅——大家過多了苦日子，已經適應現在的生活，很害怕回到以前的那種日子去，所以顯得格外努力……”
　　我問道：“真有人被放逐離開過？”
　　小曲點頭，說對的，有的人其實挺過分的，而且懶筋壹條，就想混事，還有的人性子頑劣，不服從管理，屢教不改之後，只有將他給帶走——救助站是救助那些被迫害、生活無落的夜行者，而不是養閑人，也不是讓人混事的地方。
　　我說那些人離開之後，會不會出賣，或者暴露妳們這兒？
　　小曲搖頭，說不會，劉博士會制作壹種忘情水，能夠讓人失去在我們這兒的記憶，另外我們還會派人觀察壹段時間，確認沒問題之後，才會回來。
　　我點頭，笑著對他說道：“還說別人，我怎麽感覺妳也挺懶的？”
　　小曲笑了，說道：“這妳就不知道了吧？我曾經是這兒最勤奮的人，來這兒的頭三個月，我每天幾乎只睡兩個小時，所以才會有這麽大的進步。”
　　我看著他，問道：“為什麽要怎麽拼？”
　　小曲嘆了壹口氣，將額前的長發撩起來，然後說道：“漠哥，在別人面前，我可以說些場面話，但跟妳不用——其實我也不是天生就勤奮，主要是因為如果我去了別的地方，想要再吃飽肚子，就是奢望了。我這輩子，唯壹的希望，就是不要餓肚子，所以我對這裏，充滿了妳想象不到的熱愛。當然，人處久了，就會有感情，這兒的人，雖然並沒有血緣關系，但不知道為什麽，妳待久了，就感覺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我看著這個鼻孔上打著鐵環的殺馬特年輕人，聽他說著這麽質樸、卻分外溫柔的話語，笑了笑，很受觸動。
　　下午的時候，我與小曲又去中級班上了課，這兒就會將壹些修行的理論和依據，並且對每個人進行分開的指導。
　　上課的老師是壹個脾氣溫和的午馬夜行者，他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大學教授壹樣，說話的方式很溫和，但該嚴肅的時候，卻還是很兇的。
　　這裏的每壹個學員，都顯得很認真，很少有開小差的樣子。
　　我沒有待多久，又去了高級版，這裏的學員基本上都是平妖以上，開始講解搏擊。
　　除了培訓班，我又去了幾個地方，比如醫院、食堂以及雜物所，以及救助站好多的地方，唯有掛牌研究所那裏，小曲沒有權限帶我進去。
　　到了晚上的時候，消失了壹天的朱雀終於出現了，領著我吃了壹頓便飯。
　　飯後，兩個人站在壹處高地前，看著遠處那些朝氣蓬勃的夜行者在鍛煉、修行，朱雀問我，說這壹天的感受怎麽樣？
　　我說妳們這兒，有點像是烏托邦的感覺啊。
　　朱雀笑了，說對，就是理想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