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大幕落下的前夕

　　在揮棒的那壹瞬間，我的腦子裏，是有壹段空白的。
　　我在那會兒，居然想起了當初與朱雀在壹塊兒的時候，曾經無數次地告訴朱雀，說我就是我，我是侯漠，侯漠的侯，侯漠的漠。
　　我與她的大聖哥哥，除了都是靈明石猴的血脈之外，並沒有任何的關聯。
　　那個時候的我，意氣風發，總是想要自己與眾不同壹點，對待所謂的“齊天大聖”，心裏面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排斥的。
　　我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出於嫉妒，還是想要特立獨行。
　　然而當我被壓在昆侖山下、白虎秘境的地底深處，在那連動彈都困難的黑暗之地，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之時，“齊天大聖”這四個字，仿佛又變成了我所有的精神信仰。
　　壹直到今時今日，我都不知道這個毛臉和尚，到底是遊蕩在世間的靈，還是我精神分離之後的另外壹個自己。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
　　以前的時候我曾經苦惱過，不過經過那壹段黑暗的時間，所有的事情我都想清楚了。
　　只求結果，不問過程。
　　此時此刻，我就是它。
　　齊天大聖。
　　鐺！
　　當完全代入那個曾經大鬧天宮的角色時，我整個人的氣勢壹瞬間就起來了，火焰從我的身體裏騰然而出，代替了那已經破碎的金色鎧甲，緊接著那金箍棒在這個時候，變得金光燦燦，仿佛最強的時刻。
　　這壹棒，鎖定在了仇千秋的頭頂之上。
　　這是氣機的鎖定，避無可避。
　　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去，都沒有辦法躲得過這壹擊。
　　面對著這樣的場景，仇千秋的臉上，終於收起了輕視和不屑來。
　　不過他也沒有閃躲。
　　手中的大關刀猛然壹晃，仇千秋箭步而上，居然直接就朝著我的金箍棒猛然劈來。
　　鐺！
　　壹聲巨震，整個空間都為之壹顫。
　　當時的局面格外詭異，我手中的金箍棒，足足有十幾層樓那般高，在那毛臉和尚的加持下，陡然砸落下來的氣勢，仿佛能夠碾壓壹切，而就在這個時候，就在離地只有壹丁點的距離時，卻難以再有寸進。
　　因為這根棒子，卻是被壹把關刀頂住了。
　　從畫面上來看，如果說金箍棒是正常的狀態，那關刀就仿佛壹根小牙簽兒壹樣的比例，看上去脆得跟幹脆面壹樣。
　　但，它就是沒有斷。
　　不但沒有斷，而且還抵住了這恐怖的力量，壹點壹點地往上挪動著。
　　這個身材瘦小的老頭子，就如同挑戰風車的唐吉坷德，壹點兒畏懼都沒有。
　　與此同時，他的身上，也開始冒出滾滾濃煙來。
　　黑色的氣息，仿佛實質壹般。
　　哢、哢、哢……
　　力量在不斷的博弈之中誕生又湮滅，然後發出了讓人牙酸的聲音，與此同時，能量在這樣的消亡中，又誕生了無數的沖擊波，朝著周圍擴散而去。
　　兩個同時攀升至頂峰的夜行者彼此博弈，力量撞擊，使得周圍形成了壹個讓人窒息的力場。
　　壹般人倘若不小心踏進其中，很有可能就會被狂湧的力量碾得粉碎。
　　所以在這短暫的時間裏，我們兩人之間，無人打擾。
　　隨著我身後的那毛臉和尚怒意攀升，我感覺自己的力量仿佛燃燒到了極致，也似乎隱隱占了上風，然而就在這時，那個看上去顫顫巍巍的瘦老頭子，居然開始迅速膨脹起來——無數黑色如針刺的毛發從他的皮下組織冒出，緊接著他臉型的輪廓也開始變化，身子變得佝僂而肥大，兩臂變長……
　　這種變化是有序的，看似緩慢，實際上卻很快，沒多時，與我拼搏的那人，從壹個瘦老頭子，變成了壹個胖大猩猩。
　　無尾黑猩猩。
　　是的，仇千秋在此時此刻，也終於顯露出了本相來。
　　這個時候的他，力量也攀升到了極致，那大關刀在他的手中，宛如壹根小牙簽壹樣，雙手奮力往前，卻是死死頂住了我手中的金箍棒。
　　這壹次的博弈，我開始遁入下風。
　　勝利的天平，已經倒向了對方，而這個時候的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底牌。
　　事實上，除了這毛臉和尚，我已經沒有別的依仗。
　　我和馬壹嶴從最開始的破門，壹直殺到了現在，已經是傾盡全力了。
　　作為兩個年輕人，即便是在江湖上有點兒小名氣，但是面對這沈澱了半個世紀的夜行者家族，而且還需要面對壹個老牌妖王，我們終究還是差了壹點兒。
　　真的，就是壹點兒……
　　正在與仇千秋拼死相搏的我，其實能夠感受得到對方的虛弱。
　　是的，這個家夥在先前謀算王朝安老爺子，並且與人圍攻田女皇的時候，其實是受了重傷的。
　　即便是經過短暫的療傷，此刻的他，應該也是處於最為虛弱的時候——他甚至到現在，都沒有顯露出妖王應該有的神通……
　　如果我能夠再強那麽壹點點，說不定就能夠將這家夥給弄死了去。
　　可惜，我終究還是欠缺了壹點兒積澱。
　　可惜啊……
　　我心中有些難過，然而這壹口氣卻並沒有松下來。
　　因為我拼盡了全力，但馬壹嶴卻沒有。
　　我與他相處日久，知道他的上限。
　　有的時候，他是能夠帶給我驚喜的，而且他倘若是沒有壹點兒準備，又如何有膽子闖這“南天門”？
　　真以為他因為王老爺子的死變瘋了？
　　果然，就在我感覺身體已經達到了極限的時候，有人在我們的身邊，高聲誦唱了起來：“……壹聲湧永寧，全家夥龍虎；有此聖靈咒，萬魔成束首；太上呂帝君，急急如律令！”
　　當人在極度專註的情況下，其實對周遭的壹切，都有壹種選擇性的忽視。
　　也就是說，只要不是威脅到我生命的東西，我都不會太多關註。
　　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依舊聽清楚了這壹大段咒文之中，最為關鍵的壹句。
　　太上呂帝君！
　　什麽叫做“太上呂帝君”呢？
　　我可以免費科普——八仙過海裏面的八仙之首，被狗咬過的呂洞賓先生，了解壹下？
　　唰！
　　當咒文念完，就是那“急急如律令”落下的壹瞬間，我感覺到有壹股讓我渾身寒毛直豎的冰寒之氣，從左後方陡然沖來，緊接著我聽到有人高聲笑道：“哈哈哈，大聖，我們倒是有許久沒見了……”
　　這聲音古怪，我回過頭去，瞧見馬壹嶴笑吟吟地踏空走來。
　　對的，這形容詞沒錯——踏空。
　　卻見馬壹嶴身上帶著壹股青色之氣，禦空而來，手中的劍在這壹刻，卻是化作了虛無壹樣。
　　瞧見有人攪局，仇千秋的手下即便是知道此刻插手，會很麻煩，卻還是硬著頭皮迎了上來。
　　而最先出現的那壹人，卻正是那個神出鬼沒、來去無蹤的影先生。
　　那人的敏捷度簡直就是壹流，倏然出現在了馬壹嶴的左側，手中薄如蟬翼的單刀，就朝著馬壹嶴的腳踝處繞去。
　　這人出現得如此詭異，仿佛他原本就在那兒壹樣。
　　然而面對著這般精確的卡位，馬壹嶴卻顯得十分淡定。
　　這種淡定，是不屬於馬壹嶴的淡定。
　　是上仙。
　　純陽上仙呂洞賓的淡定。
　　唰！
　　這個讓我們頭疼無比的家夥，在請神上身之後的馬壹嶴面前，只用壹劍，那頭顱就直接飛了起來。
　　沒有人能夠瞧見他這壹劍到底是怎麽劈砍下去的。
　　它快得已經超出了人類視野的極限。
　　而隨後，馬壹嶴落到了仇千秋的右側方，開口說道：“大聖，這是何方妖怪？需要幫忙，搭把手麽？”
　　我不知道為什麽，卻是直接脫口而出道：“也好，有勞妳了。”
　　馬壹嶴說道：“客氣，不過得快，這具身體承擔不了我的意誌掌控多久，估計也就幾分鐘。”
　　我點頭，說好。
　　馬壹嶴，又或者說是純陽上仙從仇千秋的右側方直接動手，揮劍而上，這家夥看上去溫溫吞吞，沒有任何的氣勢，然而仇千秋有作為老牌妖王的直覺，沒有敢硬扛，而是與我脫離，往後退去。
　　他顯然是預感到了什麽，壹邊退，壹邊大聲喊道：“快來人啊，幫我攔住他們。”
　　這是他第壹次露出了與他身份所不匹配的慌張。
　　此刻的他，並不像是壹頭強壯恐怖的妖王，而如同壹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白長了這麽壹張猩猩惡相。
　　接下來的戰鬥非常激烈，時間有限，所有我和純陽上仙都沒有任何墨跡，上來就是殺招，其中眼花繚亂的操作，足以讓我和馬壹嶴回味好幾年。
　　轟……
　　最後的最後，我壹記金箍棒落下，仇千秋不得不去擋住。
　　他不擋，就會被我將腦袋直接砸進胸腔裏去。
　　所以他擋住了，然後純陽上仙上前，橫豎斬了八劍。
　　那麽問題來了——作為壹頭大猩猩，被橫豎斬了八劍，最終會化作幾坨血肉？
　　無人可知。
　　壹代梟雄仇千秋，慘死於圍毆之下，而令人感到諷刺的，是他曾經的部屬和親人，都眼睜睜地看著，卻沒有插手的意思。
　　當然，也不是沒有，不過都已經先他壹步離去。
　　仇千秋隕落的壹瞬間，純陽上仙開口說道：“大聖，先走了，我還要趕場，回頭去我府上做客，桃子管夠，蜜桃臀的話，咳咳……”
　　我拱手，說好。
　　話音剛落，馬壹嶴頓時就癱軟在地，而我也感覺到渾身的力量，在這壹刻也直接抽空了去。
　　兩個人，癱軟在了滿是血塊的地上。
　　而這個時候，仇千秋的親戚，以及剩余的八敢將，還有壹個王巖，也圍了過來。
　　他們的眼中充滿敬畏，除此之外，還有狂喜。
　　這兩個瘋子，終於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