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宿敵

　　小灰所擬態的武器叫人看不分明，扭曲的炮口光是形狀便不符合當今星海對於武器科學的通用認知，其攻擊方式也頗為吊詭。
　　為維度惡魔所撩撥，正紅著眼朝圖書館母星傾斜火力的支援兵團甚至沒有看清攻擊具體方式，只是齊齊感受到了瞬間令人頭皮發麻的心悸。
　　正進行攻擊的支援兵團因這心悸而回過頭去時，只能看到小灰的炮口沈寂，吊詭的攻擊已經結束，仿佛從未發生過般；可再回過頭來時，大家卻恍然發覺之前自動對準小灰的探測器已經全部被燒毀，是如此的無聲又無息。
　　無形的壓力在彌漫，支援兵團的攻擊紛紛放緩，卻終究沒有停止，他們的圖謀不軌終究是被維度惡魔所撩撥而起，是如此“頑強”又有“韌性”。
　　甚至還有幾封抗議信寄到了小灰那裏：
　　有的說：“敬告帝聯，在距離我們如此相近的地方使用未知的武器而不先行知會，是嚴重的挑釁行為，我們在此強烈譴責妳們對盟友不負責的行為。”
　　還有的說：“妳們新帝聯果然是壹點國際秩序都不講的白癡，知道我們這次帶的新武器在之前都互相通過氣嗎？風頭讓妳們壹家搶了，我們的武器怎麽賣？這個損失妳們來補？”
　　“趕緊公布這攻擊的原理還有武器的設計圖，否則我們法庭上見！”
　　只是很快，所有抗議的郵件便偃旗息鼓了，連同襲向圖書館文明的攻擊也是。
　　因為小灰毫不猶豫的將扭曲的炮口對準了支援兵團的全員，各艘被對準的星艦中，尚且完好的探測器發瘋壹般的鳴叫，在昭告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吊詭攻擊隨時會擊發。
　　小灰則是自己的人形擬態而出，她站在炮口之上，用手指輕輕彈著自己的耳朵：
　　“我家陛下說的什麽，妳們聽不懂嗎？圖書館文明現在是咱們罩著，發出最後警告的是我們。”
　　寂靜降臨。
　　支援兵團中當然有人會不甘心，他們帶來的武器在發射前可是需要進行壹系列冗長而精密的預熱，停火亦不是想停就停。
　　此次在小灰的威逼下把攻擊生生憋回去，已經讓此類實驗性的尖端武器直接報廢，引爆了搭載它的星艦，壹陣混亂。
　　被維度惡魔所撩撥起，針對圖書館文明的不軌之心終於開始消散，卻在消散前最終調轉矛頭，成了在扭曲炮口下支撐顏面的最後動力。
　　尤其是那些尖端武器報廢的成員，但他們又不敢對在扭曲炮口上的小灰直接發難，只能陰毒的陰陽怪氣：
　　“圖書館文明妳們罩著？他們委托的？誰又允許了？這既不合理又不合法，和妳們新帝聯的來歷是如出壹轍……”
　　小灰彈自己耳朵的手指停下，稍稍仰頭，咧嘴笑起：“我記得星海聯盟的監察員好像是支援軍團的司令吧？妳問問他有沒有意見唄。”
　　這陰陽怪氣的主人忽然驚覺，監察員之前因為他們的狂熱而被掩蓋的警告信息浮現眼前。
　　監察員能聽見小灰的聲音，只是此刻，他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圖書館文明被星海聯盟所組織的支援兵團攻擊已經是既定事實，支援軍團最終停火卻不是源自聯盟的調停，而是新帝聯山大王壹般的施壓。
　　到底哪個是被這片星海共同承認的“周天子”？
　　無論如何，監察員已經發覺，此次星海聯盟將是最大的輸家。
　　……
　　左吳沒管小灰那邊的劍拔弩張，星海聯盟的未來將會如何，此時更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只是將須彌型原蟲的蟲頭擺在壹邊，調整角度，保證它能持續不斷吞噬幼龍附近的虛空能量後，便往幼龍那邊靠去。
　　小灰已經確信，為她扭曲炮口的攻擊直接擊中後，那年輕又自傲的幼龍雖然沒死，卻也只剩下了那麽壹口氣。
　　黛拉那邊也傳來通信，蟲娘奪舍的進程開始高歌猛進，卻就是沒法完成那臨門壹腳，或許是幼龍在負隅頑抗，憑求生的本能想要完成意識投射繼而更換身軀的原因。
　　那扭曲炮口的攻擊如此驚人，就是小灰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來上第二發，其指向支援兵團的動作用以威懾的部分更多。當然，對付支援兵團，小灰方法也多的是就是了。
　　這也是小灰的貼心，將對幼龍的最後壹擊留給了左吳，所謂屠龍者的稱號她可不能篡奪。
　　幼龍附近，還有許多被扭曲炮口的吊詭攻擊撕碎的太空鯨遺骸漂浮；太空鯨擁有類似軟體動物的腕足，還有類似眼眸的碎裂結構，在左吳接近幼龍的壹路上對他施以怨毒又不甘的瞪視。
　　此時。
　　灰衣人的星艦也從航道之中脫離，他們的星艦如此普通又低調，在尋常的雷達下就是壹顆再普通不過的小行星，靜靜懸浮，凝視著航道出口，亦在見證左吳的壹路。
　　燎原的主力還沒到，卻只是先扔出了些探測器；探測器自灰衣人的星艦跟前掠過，沒有遭遇任何攔截。
　　探測器飛掠，仿佛是故意為之，沒有直接飛到幼龍跟前，而是先到了左吳周圍，和他肩並著肩。
　　左吳昂頭，只看到自己周圍的探測器越聚越多，最終，卻是終於排成了壹個投影陣列。
　　探測器投影下了壹位氣態生物的模樣，就投在左吳身邊；左吳是靠著小灰機群擬態出的“地板”前進，而這投影始終和左吳保持著壹樣的速度。
　　倒確實是像飯後相約散步消食的友人壹般了。
　　左吳朝身邊的投影歪頭，這位氣態生物和自己以前見過的任何壹位都不壹樣，但他的身份卻如此昭然若揭：
　　“妳是燎原的大汗？”
　　“那妳就是新帝聯的皇帝了，”大汗的投影投以註視：
　　“真好，我壹直想和以前帝聯的皇帝碰個面，可惜壹直不能如願；派出去的探子都說帝聯的皇帝早就絕嗣，治理政權的是壹幫文官，當真掃興；”
　　“要不是妳出現了，我早就把‘帝聯’從我的心頭之患中給剔出去了呢。”
　　左吳指了下自己的鼻子：“妳是在誇我了？我該怎麽說呢，很榮幸成為妳的心頭之患？”
　　“哈哈哈，”
　　投影輕笑，這笑聲居然給人壹種文雅和豪邁並存的感覺：
　　“確實，確實呀，妳給我帶來的麻煩，可比以往帝聯幾十上百年加起來的麻煩都要多——以前我們兩家經常會對峙個好幾年，到最後也打不起來，雷聲大雨點小；妳倒好，每次都是悄無聲息，但壹來就來個大的；”
　　“這次我該怎麽向家裏的老龍解釋啊，它老人家年紀大了，脾氣可臭的要死呢。”
　　說著。
　　有太空鯨碩大的殘骸朝這邊漂來，左吳擡手將其撥開，可殘骸上的腕足卻無可阻擋的幹擾了壹下身邊的投影，讓大汗的形象無可阻止的扭曲了壹瞬。
　　扭曲戛然而止，大汗明明還是在溫和的笑。
　　左吳卻恍然覺得那壹瞬的扭曲並不止是投影被幹擾，還有大汗遮掩不住的悲戚；身邊的氣態生物雖然已經見慣了屍山血海，可任何犧牲他好像都能銘記在心。
　　“……我要去殺妳們的幼龍，妳們為什麽不阻止我？”
　　大汗歪頭：“誰說不會阻止了？幼龍身邊的是它最為親密的衛隊，敬請見證他們的勇猛吧。”
　　左吳回頭。
　　超空間航道中，燎原主力艦隊忽然殺出，如此迅猛，全部包含了舍身突擊的氣勢；壹部分襲向灰衣人的星艦，另壹部分則是朝幼龍和左吳這邊直直沖來！
　　小灰被嚇得咬住了舌頭，全然保持不住剛才的派頭，人形解體，再度擬態成高效的點防禦陣列，朝沖向左吳的燎原戰艦施以壹下又壹下的精確狙擊。
　　而灰衣人的戰艦也是，他們似乎等待這壹刻已經許久，空無壹物的太空中發出陣陣燃爆，好像引爆了被鑲嵌在虛無當中的地雷。
　　須彌型原蟲開始狂歡，它們剛因為吃光了周圍的虛空能量陷入無窮無盡的饑餓，此時發覺燎原戰艦之上洋溢著不加掩飾幾近失控的虛空能量，開始饕餮吸食。
　　壹時間。
　　左吳只覺得眼前正上演著壹場壯觀至極的煙花盛宴，小灰的點防禦陣列壹次次引爆燎原戰艦；灰衣人藏在虛無中的地雷也壹陣陣壯觀引爆；還有須彌型原蟲虹吸能量，宛如跨越太空的壯麗燈帶。
　　可這壹切居然停止不了燎原戰艦的沖鋒，如此驍勇，如此……無謀。
　　支援軍團徹底噤聲了，他們的所謂尖端武器在如此的壯觀下什麽也不是。
　　左吳收回視線，任憑自己的臉被戰場的陣陣光芒壹次次照亮：“說起來我以前好像還沒和燎原人直接戰鬥過，妳們的作戰風格壹直是這樣的嗎？”
　　投影撇嘴：“我們壹直被稱作‘蠻子’，我們也不討厭這個詞，但妳真以為我們沒腦子？也好，請保持這個印象吧，下次見面時，敬請期待我們的戰術和狡猾，看看我們咬上妳的咽喉前，妳能否鎖定我們的動向。”
　　左吳下意識摸了摸脖子，確實，燎原的戰艦好像極端追求速度，像是在荒野上不羈的狼群。
　　追求速度的星艦，在防禦上便會打些折扣，所以他們此時才會被小灰的點防陣列輕松引爆；此時如同蠻牛壹般的沖鋒，確實是最不合時宜的戰術。
　　左吳不解：“妳的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幼龍要死了，我的勇士想搶在它死去前見它最後壹面。”投影沈聲。
　　“只是見幼龍壹面而已？妳怎麽不阻止他們？”左吳的不解更深。
　　大汗卻搖頭，其麾下的星艦被引爆的光輝也照在了他身上，為其氣態的身軀折射成了更絢麗的彩虹：
　　“幼龍和他們相伴相生，已經如同家人；我的勇士為了搶回家人而死，死得其所，我無權幹涉。”
　　左吳瞇眼：“可妳是他們的大汗。”
　　大汗投影的目光沒有移開：“所以我必須記住他們此刻的壯烈。”
　　“……記得了，然後呢？”
　　大汗輕笑，對左吳的語氣依舊像與友人午後的寒暄：“怎麽說呢，無非是以牙還牙，加倍奉還唄。”
　　以牙還牙的對象當然是左吳了。
　　左吳也笑，開始單純的欣賞遠處由死亡和氣態生物的崩散所形成的煙花：
　　“好啊，隨時歡迎妳來；只是可惜，我卻不覺得自己要對妳勇士的死負任何責任；但凡妳們不要這麽貪心，看見什麽都想要，有了復數的以太象引擎還想來搶原蟲女王的軀體，那妳的勇士也不會死。”
　　大汗點頭：“確實，要不是我把他們綁上了我自己想建立壹片全銀河樂土的夢想，我的勇士也不需要這麽拼命，責任確實在我，無可否認。”
　　“……以及，帝聯的陛下，關於這點，我還真是羨慕妳啊。”
　　左吳偏頭：“羨慕我什麽？”
　　“羨慕妳當前的國民全是灰風的擬態，妳也想建立樂土，可即便要人犧牲，付出的多半也不會是真的犧牲；”
　　“羨慕妳是孤家寡人，能被妳當做同胞和家人的兩只手就能數過來，妳只要照顧好他們就行，在此之外妳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不會有妳的同胞為妳犧牲，因為妳壓根沒有同胞嘛。”
　　“羨慕妳想建立樂土可以保持壹副過家家壹樣的心態，遊戲而已，不會有妳重視的人在這遊戲中被傷害，失敗了也不必背負什麽屍山血海，大不了兩手壹攤，就這樣扭頭就走，關起門來和妳的妻子們去享受人生就好，反正妳的失敗也終究不會辜負任何人。”
　　大汗的神色還是那麽輕松：
　　“不像我，每走壹步都有無數同胞為我流汗流血流淚，我不能失敗、不能放棄，哪怕只是停下來稍稍喘息，同胞亡魂的聲音便會壹起冒上來，質問我他們的死究竟有沒有意義。”
　　左吳被噎了壹下。
　　大汗轉過頭，輕聲：“以及妳說，我們太貪心了，對嗎？好像確實如此，這片銀河中的任何機緣我都要拼命去爭，搶灰風，搶人才，搶原蟲的女王，就像收藏癖發作壹樣；”
　　“哪像妳呢？怎麽好像什麽東西都爭先恐後無比自覺的往妳口袋中鉆啊？”
　　左吳沈默。
　　此時。
　　燎原勇士不要命的沖鋒接近尾聲，最後壹艘星艦也堪堪在距離左吳數百公裏外被小灰的點防擊落，這麽近了，卻像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
　　壯麗的煙花晚宴行將落幕。
　　大汗的投影搖頭：“好吧，看來幼龍的最後也得我來見證了。”
　　左吳點頭，將手放在幼龍千瘡百孔的皮膚上：“多謝妳的提醒，大汗，除了建立樂土外，我還得去想想怎麽才能不變成‘氣運’的奴隸。”
　　“妳是要和織褸開戰嗎？這我倒是很期待。”
　　左吳搖頭，撫摸著幼龍的額頭，咧嘴：“嘿，在把惦記著我的妳們給解決前，暫時還到不了這個地步呢。”
　　他開始釋放。
　　釋放的動靜在今天顯得這麽微不可查。
　　幼龍的意識陷入永暗，它沒來得及看這世界最後壹眼。
　　另壹邊，黛拉的身體緩緩軟下，蟲娘覺得自己的意識與原蟲的女王擁抱在了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