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奸臣

　　左吳對夕殉道、瑪瑞卡與勾逸亡想做的交易當然知情。
　　畢竟按之前的約定，無論是“陶沃姆之杖”，還是偶然間找到的“壓縮銀河”的線索，都是在聯盟開放金庫時獲得，理所當然有左吳的壹份。
　　只是左吳被名為“天神裁決”的巨構烙下了堪比思想鋼印的東西，要他壹定要去履行皇帝的責任。
　　並且羿裔斯還有雞賊，所設下的契約是讓左吳壹定要當帝聯的皇帝。
　　“天神裁決”不是那種可以鉆空子的造物，帝聯有滅亡的風險，左吳不得不挺身而出。
　　否則去銀河中心找找壓縮銀河，再去見證勾逸亡和瑪瑞卡聯手想創建壹個永遠不會被人打擾的樂土的嘗試，不是比現在東奔西走要有意思得多？
　　沒辦法的事，至少左吳想不到解除“天神裁決”影響的方法，能做到的只是今後再遇見它時，做到對它的免疫。
　　他只能期待夕殉道與瑪瑞卡真能找到微縮銀河並建立樂土，往後給他帶來些有意思的故事。
　　甚至左吳還有些私心，若夕殉道他們真有些成果，他還想拜托他們把黛拉也捎上。
　　代表墮落帝國的灰衣人發出過警告，說往後的敵人只會越來越多，接著初丹天使的腳後跟紛至沓來。
　　而且，遠的那些失落文明不說，近的威脅不是還有燎原？
　　燎原說創神檄文的擴散對他們有利，他們的大汗求賢若渴，以及灰風也隱約透露過構成她的絕大部分納米造物，壹直在做著些連這部分她都不知道的行動。
　　燎原肯定有它的企圖。
　　即便壹切都是杞人憂天，那被自己逼急了的灰衣人不也是個實實在在的危險？
　　同夕殉道乃至勾逸亡的想法無比相像，左吳也不希望黛拉往後的生命活在這樣的世道上。
　　對“壓縮銀河”與“樂土”的興趣，也全是經由這壹點而出發，只是不知道他們想得出成果究竟要等到什麽日子。
　　……現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必須專註於接下來重返帝聯境內探查的事宜。
　　籌備得差不多了。
　　此時。
　　左吳又轉完了幾個壓縮空間中的裁判庭，見過了以往舊帝聯的許多代表和員工，重新彰顯了壹遍自己的存在感，過程文明和粗暴相互交織。
　　和壹個文明的成長有些相像。
　　無論如何，結果目前來看差強人意，至少各個裁判庭中原本來自帝聯的代表會攝於自己的威脅壹段時間。
　　其中不乏良骨伶壹家子的幫助。
　　從預訂的最後壹個裁判庭走出來後。
　　左吳身後不知不覺跟了壹大堆“親隨”，畢竟被他收拾得帝聯代表大多數時候不是個人，而是壹個團體。
　　每個團體當然需要派出人手，或是去左吳的“行宮”報道，或是以聯絡通信為幌子，繼續壹輪又壹輪的試探和獻媚。
　　他扭頭看了壹眼。
　　帝聯本土中，種族百花齊放又互相混血，這些親隨們的樣子也奇形怪狀，在街上行走時，頗有百鬼夜行的氣勢。
　　左吳覺得對自己來說倒更像花街巡遊。
　　可惜他有些提不起勁。
　　因為艾山山被隊伍擠到了很後面的地方。
　　海妖的性子當然不會願意和這群人相互擁擠而爭搶位置，又不願就這麽離開，便遠遠跟在了後面。
　　似是有意無意，這些剛對自己表達了壹遍又壹遍忠心的代表們此時有些缺乏眼力見，和他們往常的表現大相徑庭。
　　左吳瞇眼，他還是有些沒經驗，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麽處理。
　　再把這些人當街全部揍壹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思索中。
　　左吳忽然眼睛壹亮，閃著鈍子大頭照的郵件提示在閃爍，把它點開，更是頭壹次覺得光頭AI如此“深得朕心”。
　　來信很簡略，他幾乎能想象鈍子陰惻惻的神情：“左吳，妳身邊有奸臣！”
　　他往後瞥了壹眼這群奇形怪狀的親隨，又轉過頭來飛速發件：“妳怎麽知道的？”
　　“開玩笑，因為我才是妳身邊久經考驗的同伴！無論是逃亡者號副船長或者是黛拉她媽，又或者是現在的臣子！身份的疊加當然讓我的忠心堪比金堅！”
　　鈍子邊叉腰邊回復：“同我相比，其他人當然壹個比壹個可疑！”
　　“啊，哈……”
　　左吳揉揉眉心，心情莫名放松了不少：“我還以為妳要說的是‘鈍子大人二號’在帝聯都市行星混跡官場時學到的各種經驗來著。”
　　“那種東西哇？也有。”
　　鈍子輕飄飄回答，左吳有些驚訝：“真有？”
　　“真有，雖然我不覺得那些左右逢源的技巧對現在的妳有用就是了，”
　　鈍子攤手：“不過，還是有壹個建議可以給妳提——奸臣嘛，肯定是燎原家安插在咱們當中的最多，妳和灰風關系這麽好，直接去問問她不就行了？”
　　左吳楞了楞：“直接和灰風問？先不說她會不會回答，就算問出來，也不會是什麽重要的人物吧？”
　　“那又如何？那可是燎原認證的奸臣，”鈍子輕笑：
　　“有了這個由頭，妳收拾起來不是比全部揍壹頓要輕松多了？”
　　左吳還是猶豫：“可燎原想借此打擊他們中的忠良……”
　　話還沒說完，左吳便理清了鈍子的思路。
　　只見光頭AI嘴角彎起，像準備蠱惑帝王的佞臣般：“左吳呀左吳……噢不是，陛下啊陛下，”
　　“這些人本來就是不願承認妳是皇帝的死硬分子，按理說全部哢嚓掉確實會讓人心散亂；有了來自燎原的名單，至少能讓妳動起手來少壹些負罪感。”
　　“唉，其實妳挑幾個出來，隨機揍壹頓，估計因為織褸氣運的關系，揍的都會是正確的人；但畢竟妳是皇帝了，做事總得有個由頭嘛。”
　　鈍子分析了壹堆有的沒的，鼻子越翹越高：
　　“說到底呀，陛下，妳現在能信任的除了我，就是艾山山列維娜姬稚金棉，最多再加上瑪瑞卡和夕殉道壹家，其他人都是可有可無！”
　　“反正帝聯都失蹤了，妳盡管是皇帝，能管理的也就是那麽幾個三瓜兩棗……噢，我可沒說自己是三瓜兩棗；”
　　“我只想說，‘帝聯’是皇帝的附屬，妳繼任的是個壹無所有的白板皇帝，這個政權本來也該是被妳肆意塗抹上妳自己喜歡的顏色的，幹嘛要這麽瞻前顧後？”
　　說著。
　　鈍子戳了下自己的下巴：
　　“說起來，金棉對妳的憧憬，不是通過洗腦把她對鶯歌索原來的首領的憧憬洗到妳身上的嗎？這麽想來，妳如果是個暴君可能會更招別人的喜歡呀！”
　　詭辯。
　　但想象著郵件那邊鈍子的模樣，左吳確實感覺好受了無數倍。
　　思索片刻，他還是回復：“如果妳來當這個皇帝，會怎麽處理這個情況？”
　　鈍子幾乎是秒回：“咦？可以是我嗎？”
　　又秒回：“啊，玩笑而已，千萬別誤會，我壹點想謀反的意思都沒有。”
　　這條後，是隔了幾秒才有後續：
　　“是我的話，先聯系壹下清掃公司，把他們全部幹掉扔進回收站，再把良骨伶的指頭扔進去，隔個幾年回來，說不定就能培養出屬於我自己的文明來！”
　　“運氣再好壹些的話……哼哼，什麽勾逸亡什麽陶沃姆，不過爾爾呀！”
　　之後。
　　光頭AI又發了壹些郵件，有些是在暢想成功的可能，有些更是她想為自己的文明先取個名字，又嘲諷了幾次勾逸亡的取名真是拗口又難懂。
　　左吳把它們壹封壹封地點開，果然都是沒什麽營養的垃圾郵件，但還是忍不住壹封接壹封地看。
　　甚至在郵件轟炸忽然停止時，有了那麽壹點點微妙的失落。
　　這樣的表情變化在他身後那些奇形怪狀的親隨眼中便是格外驚悚——
　　只覺得左吳的臉龐時而飽含殺意和懷疑，時而又懷揣悲憫，又在愉悅和失落間來回切換。
　　“陛……陛下是在考慮帝聯的未來？”壹個親隨低聲。
　　“說不定是在思考對我們使用怎麽樣的酷刑。”另壹人附和。
　　只有跟在最後望眼欲穿的艾山山撇嘴，大致能想象左吳想法的來龍去脈。
　　終於。
　　鈍子的大頭照又開始閃爍，左吳點開，卻發覺是鈍子對瑪瑞卡壹頓抱怨。
　　看來光頭AI是因為算力捉急，沒辦法預測用這麽胡來的方法去創立壹個文明成功的可能性，才興高采烈地去征求了壹下瑪瑞卡的意見。
　　被教授無比淡然地糊弄了回來。
　　她是認真的？
　　左吳帶著些驚奇的回復：“我還以為妳是在開玩笑。”
　　“玩笑？有點吧，”鈍子回復：“但確實該未雨綢繆。”
　　“什麽未雨綢繆？”左吳有壹搭沒壹搭。
　　“？”
　　大大的問號後，左吳感覺鈍子的回復帶上了壹點怒意：
　　“當然是未雨綢繆黛拉的事！以後黛拉終歸是要離家獨立的，帶著她的蟲人部族壹起！”
　　“而以後，那些蟲人部族便會是黛拉她壹個人的文明！叫斯黛拉不是斯特魯！我們不是見識得多了？滅亡的文明壹抓壹大把，難道妳想讓黛拉的也重蹈覆轍？！”
　　“連勾逸亡的陶沃姆也是！”
　　“所以我才會說瑪瑞卡和夕殉道就是蠢，難道像個烏龜壹樣縮起來就能享受永世的安寧了？對於個人來說或許如此吧，但對壹個文明來說絕對不可能！”
　　“也就因為夕殉道只有他壹家子，離姒和夕陽也是兩個女孩，根本沒辦法繼續繁衍；瑪瑞卡麾下的也都是些數量不會增加的逝者，而常人所需要思考的也就是壹輩子，不會死的逝者也只有壹輩子。”
　　“他們才能暢想出如此天真的童話！”
　　左吳沒想到他和鈍子頭壹次意見不合居然是在這裏。
　　自己想的是黛拉壹個人的安危，而鈍子卻在思考屬於黛拉文明的興亡。
　　壹個文明要延續多久才不虧？
　　很難說，地球上的文明還沒有延續超過壹萬年的，就是構成當今帝聯的基調，留下“但願人長久”這般優美詩歌的地球某文明，現在也只剩下了幾句詩歌。
　　就連血脈也已經跟著消亡。
　　很難去說它還和當今帝聯還是同壹個，地球文明之上五光十色的分支迄今為止，最高紀錄也沒有超過壹萬年的。
　　可銀河中畢竟還有陶沃姆這樣曾經延續綿長，在宇宙中留下了宏偉墓碑的壹分子存在。
　　左吳當然希望黛拉的“斯黛拉”也像後者壹樣。
　　用壹個人寥寥三百年的壽命，去思索百代千代後的後世，是否有些不自量力？
　　可偏偏就是有釋文爾這麽壹個例子，以凡夫俗子之身去謀劃海星種族的數萬年後。
　　就算是出了這麽大事故的當下，罐頭的生意也根本沒有停止，海星還在不斷壯大繁衍。
　　甚至有跡象表明他已經成功讓海星人成為了當今銀河數量最多的種族之壹。
　　現在尚不明顯，但若再等幾百幾千年，讓銀河的廣袤也無法稀釋海星人的密度後，或許就能評判他的計劃到底是成功與否。
　　再回想自己想讓夕殉道和瑪瑞卡把黛拉也帶到他們樂土中的想法，確實有些太過想當然。
　　瑪瑞卡的黃金鄉與樂土，終究只適合逝者這樣不會繼續繁衍的存在，能帶上夕殉道壹家已經是極限。
　　可蟲人繁衍的速度是其他任何種族都難以匹敵的，瑪瑞卡絕對不可能接受；
　　就是左吳自己，也無法想象蟲人們被困在封閉的世界中幾乎要將其中壹切啃食殆盡，只能互相啃食以茍且偷生時，會是怎樣壹副地獄般的光景。
　　四舍五入壹下，那些蟲人也是自己的子孫，甚至比帝聯之於自己的關系要緊密得多來著。
　　難道……讓黛拉和她文明的今後是壹帆坦途的真正手段，是掃掉這片銀河所有危險的障礙？
　　包括那些先驅者危險的遺物，現在太過危險的文明，那些初丹天使，那些灰衣人所來自的墮落國度，所有的所有？
　　左吳心中閃過這壹副不切實際的野心。
　　終究太不過實際，他只能先把這有漆黑藏身的想法輕輕壓下，決定按鈍子所說，去直接灰風有關自己這邊“奸臣”的事。
　　沒想到灰風很快回復：“唔嗯，這麽點小事？其他人都是些小魚小蝦，不成威脅，我只告訴妳壹個名字就夠啦！”
　　“房諾魯，妳知道這個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