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超度貪食鬼

　　阿東看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們兩個都知道，這件事情有些大蹊蹺了：店子裏面除我和他外，壹個人都沒有，廚房裏面的水龍頭突然滴下水來，滴答滴答作響，這是什麽情況？
　　我已經有了職業性的習慣，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坯布，箭步就沖到了壹門之隔的廚房，黑乎乎的房間裏面，有壹種奇怪的響動，我的黑暗視力已經增強了許多，凝神看過去，只見那洗菜的水龍頭處，滴下水，然後有壹團黑乎乎的東西，在那池子中蹲著。
　　那東西有兔子那麽大，壹團，毛茸茸的，壹見我進來，立刻往櫃子處躲去。
　　我哪裏能夠讓它逃走？隨手拿起桌子上的壹只盤子，猛地壹擲，那瓷盤便化作壹道白光，嗖地壹下，射到那在空中跳躍的黑團上去。然而讓我吃驚的是，那瓷盤子居然透體而過，砸在了竈臺上面，哐啷壹聲響，摔成粉碎。
　　我心中壹陣狂叫，我卡奧——居然是靈體。
　　也就是鬼咯？
　　是鬼我就更不怕，作為壹個見慣了世面的人，作為壹個有身份證的人，我前跨壹步，左手扶著下丹田蓄力，右手扣成劍指，只指那空中逃竄之物，大喝壹聲：“齊！”——諸位，莫瞧我逢妖遇鬼，來來去去就只有“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此九字真言，慣常的套路，似乎沒有壹點兒長進，果真如此乎？其實不然，我前面也說過，此九字，每壹個字都有著獨特的涵義，代表著人世間壹切之規則，《抱樸子》也曾言：“祝曰：‘臨兵鬥者，皆數組前行’，常當視之，無所不辟。”
　　此九字真言練至簡至道之處，可辟除壹切邪惡，無往而不利。
　　這便是十二法門中禁咒壹章中最精粹的所在。
　　“齊”，五元素之控制，代表著自由自在地使用超出本體範圍的能力，這是借助天地的力量。隨著我這壹聲頓喝，導引集中場域於這鬼物身上，它渾身頓時壹震，從空中跌落下來。我身形如箭，跨步，然後抄手將其捉在雙掌之間，因為詛咒手章的緣故，壹下子緊緊抓牢。這時，燈光亮起，阿東壹聲“啊”，倒把我嚇了壹大跳。
　　我看著手中這鬼物，暗道壹聲：“呃……”
　　這廝長得真算是鬼界中的無鹽，只見它壹身癩哈蟆皮，像被潑了硫酸，翻滾著水皰，黑乎乎壹團，沒有眼睛，周身都是毛，像公仔，然而這毛滑滑膩膩，十分惡心；它擁有了壹張超乎尋常的大嘴，幾乎占了這個肉球身子的壹半以上……
　　我想起來這廝是什麽了？
　　貪食鬼。
　　此鬼名列三十七鬼種類之中，死前因為饑餓而亡。死後對於食物的執坳怨念，使得它不肯離開人世，魂歸幽府，便終日在人間漂泊。壹般這種鬼，它沒有家人，也無人供奉，食不得香火，便餓。有的鬼餓，便餓著，日日受苦，有的卻不是。人鬼殊途，鬼留於人間本來不易，而且每逢初壹十五都有陰風洗滌，心誌便受磨礪，渾沌了，有食氣的，有食水的，有食血、食吐、食糞、食發、食肉、食嬰兒便……各種都有，但這貪食鬼都不肯將就，執念得很，它只吃人類的食物。
　　但凡是雞鴨魚肉、果子米飯，它都吃。
　　它吃也不去，但是食過的物品卻會少了很多味道。如同嚼蠟，這成語便是用來形容被貪食鬼吃過的東西。貪食鬼哪裏都有，但是成型如此的，卻是並不多見。我手裏這只在掙紮，力道大得出奇，而且還張嘴來咬我。我哪裏會讓它得“嘴”，使勁捉住它，我這雙被矮騾子藍血詛咒過的手，對於靈體來說有奇效，但凡是我思慮調動的，都有腐蝕靈體的力量，沒過壹會兒，它嗚嗚地哀鳴起來。
　　我扭頭看著阿東，他渾身發抖，扶著墻，額頭上似乎有冷汗冒出來。
　　見他這麽害怕，我對他說出去吧，這裏我來應付。他不肯，還朝我靠來，說壹起有安全感。我壹腳踹開他，笑著說走吧，外面大街上都是行人，我現在做的事情不能夠給外人看到，妳回避壹下，我搞定了過來叫妳。他猶豫了壹會兒，點頭說好，讓我小心壹點兒，轉身便跑出了去。
　　阿東剛走，早已不耐煩了的小妖朵朵便跳了出來。
　　壹出來，她便飄在空中，看著我手中的這個大嘴鬼怪，使勁地吸了壹下鼻子，說好香啊。我奇怪，放在鼻子邊聞了壹下，無色無味，跟空氣幾乎沒有什麽區別啊？小妖朵朵對我嗤之以鼻，笑我傻，懂不懂啊？人分七魄，氣魄在喉輪，享壹切味道香聞，想要聞到這超脫人世之美味，需修喉輪，方可。
　　她得意地說著這貪食鬼，是靈體中壹道美物，為何？
　　因為這等樣子的貪食鬼，壹般都存在於這個世界50年以上的光景，渾渾噩噩，逐食而居，有吃的便吃，無吃的，便躲在櫥櫃的碗筷中休眠。它嘗盡了世間酸甜苦辣的壹切味道，使得本身的靈魂都尤其鮮美，每壹點兒，都是堪比人參。
　　我不理她，讓她翻譯壹下這貪食鬼哇哇叫個啥？
　　小妖朵朵豎起耳朵聽了壹會兒，然後也唧唧地跟這鬼怪說了起來，兩人用奇怪的音頻開始進行了壹種溝通，過了壹分鐘，小妖朵朵苦著臉對著我說，它說它餓了，這個地方好多天沒有開火了，它餓得不行，只有喝水……我說哦，還有呢？小妖朵朵說這貪食鬼死在了上個世紀的六十年代，餓死的。那個時候，講政治不講肚皮，它還是個小孩子，壹連好多天沒有吃飯，然後就死了。
　　我說就這麽簡單？
　　她點了點頭，說這貪食鬼本來不在這裏的，後來被旁邊的邪物給吸引過來了。
　　那布包中的東西，對人類晦氣遭災，但是對鬼物卻是有著無比的吸引力，能夠躲避大部分的陰風洗滌。它在這裏待了三個多月，沒有害人，只是偶爾嚇壹嚇值班的店員而已。我點了點頭，讓小妖朵朵告訴它，我要將它給超度了，歸於幽府，免得自此停留太久，最後磨滅了人性，化作厲鬼。
　　它其實聽懂了我的話，又開始奮力掙紮起來，大嘴四處亂咬。
　　我心裏有壹點兒不忍，因為它除了將食材變得寡淡無味之外，並沒有禍害過任何人。但是人鬼殊途，它的存在已經完全幹擾到了這裏的正常生產秩序，還不如將它超度入幽府，塵歸塵，土歸土，自去其該去的地方，又或者自有壹番境遇，這也說不定。
　　我意已決，便不再像娘們壹樣猶豫不決，當下就拿出最後壹張“回度往生咒符”，點燃，然後念起了超度的咒法，那貪食鬼掙紮了壹陣，被我詛咒之手灼燒無力，符紙燃完之後，悄無聲息。我手中的靈體漸漸變透明，濁的往下落，而清的則往上飄，空氣裏傳來了壹聲淡淡的哀嘆。
　　這聲音似有似無，過了壹會兒，我的眼前出現了壹個骯臟的小男孩，眼珠子黑得發亮，朝我鞠了躬，然後往樓頂升去。
　　空中留著壹團五色光，縈繞在小妖朵朵的手上面。
　　她拿在手上端詳了壹會兒，張開嘴巴，大啃了壹口，眼睛都瞇了起來，好像在品嘗著人間美味。肥蟲子壹陣嫉妒，又怕被小妖朵朵彈屁股，於是飛到旁邊，小心翼翼地吃壹點兒遺漏的光團，壹邊吃，壹邊吧唧嘴巴。壹霎那，它的黑豆子眼中綻放出了駭人的神采，仿佛打了雞血，朝著小妖朵朵搖尾乞憐。
　　為了吃的，它向來就是這麽沒有骨氣。
　　兩個小家夥妳壹口，我壹口把這五色光團給吃完，我問小妖朵朵，說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她用靈活的舌頭舔了舔紅潤的嘴唇，然後回味無窮地說這是貪食鬼遺留下來的天魂。這天魂自帶著它化身為鬼之後，幾十年來所吃過美味的濃縮精華，哪怕只是壹點點，都能夠讓靈體，感覺到食物所帶來的最大的快樂。
　　說完，她舔了壹下手掌，說以後只怕再也沒得吃咯。
　　肥蟲子也是壹陣傷悲。
　　原因既然已經找到，壹切都開始往好的地方發展，我買來了制符的壹應道具，為苗疆餐房的四處都畫了鎮宅的符箓。因為已經有了無數次的失敗，所以成功的機率便大了很多，也不用再靠著金蠶蠱這小東西的血來加持，自有法力。除此之外，我將十二法門中的道門法子發揮，弄了很多風水驅邪的布置，散放各處，並且很好的融入裝飾之中，並不突出醒目。
　　籌謀了大概半個多月，苗疆餐房終於於五月末開張了，因為阿東宣傳到位，頭幾天的生意出奇的火爆。
　　除了宣傳之外，這個餐廳的主題應該也是圖新鮮的顧客們所選擇的壹個重要因素吧。
　　廚房有李師傅和阿東從家鄉裏挖來的蔣師傅坐鎮，口味地道正宗不說，而且還具有獨特的風味，壹時間多了不少的回頭客，引來了無數老饕追逐。直到後來阿東他婆娘也過了來，生意也開始步入了穩定期。
　　而我，則在閑暇之余，發現了壹件奇怪的事情，這件事情，說起來跟被我超度了的貪食鬼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