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紫砂鹿形尊】

　　“兩百萬以上！？”斐小紅愕然地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眼，擺出壹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樣，“妳沒糊弄老娘吧？十萬塊就買了大半套五彩十二月花神杯？妳確認這是真的？不會有錯？”她非常沒有素質，還真從耳朵裏掏出壹塊黃不拉唧的耳屎，嗖地壹把彈到了地上。
　　我拉開書包拉鎖，把杯子輕輕收進裏面，“是，跟故宮博物院裏那套壹模壹樣。”
　　斐小紅倒吸了壹口冷氣，“那妳不是賺瘋了？”
　　“湊合吧，總算這次沒白來。”我心情大好地笑了笑，緊了緊身後雙肩背書包，率先壹個過了馬路：“再去海選那裏看看吧，我記得要到下午才結束呢，應該還有不少能撿漏的玩意兒。”想起了什麽，我又把剛剛送斐小紅的錦盒拿了回來，“呃，這假的不能再假的東西我還是拿著吧，有了這個，人家壹看就知道我是外行，買東西也好買了。”
　　斐小紅那個摳門啊，立刻瞪著眼睛伸手跟我搶：“妳都送老娘了！”
　　我差點被她氣死，抱著錦盒壹躲：“我暈，我還讓妳撿了個硯臺呢，瞧妳那小氣勁兒！”
　　“壹碼歸壹碼！趕緊還我！不然老娘咬妳了啊！”為了個壹百塊都不值的錦盒爭奪了片刻，末了，斐小紅見搶不過我，只得悻悻收回手，眼珠子滴溜溜壹轉，也不知琢磨出了啥，突然，她換了壹副獻媚的表情，嘿嘿傻笑著往我跟前湊了湊，親昵道：“小靖啊，妳看妳也賺夠錢了，是不是該我了？嗯，再給我指幾個唄？最好是跟這花神杯壹樣檔次的。”
　　面對斐小紅的無恥要求，我翻了翻白眼，徑直過了馬路，沒搭理她。
　　斐小紅掐著壹臉討好的笑容，壹邊緊緊跟在我身後，壹邊單手給我垂著後背：“舒服不？回去以後我再給妳捏捏？”我還是不理她，側頭用余光壹看，斐小紅正撇著嘴嘀嘀咕咕著，顯然是說著我的壞話，見我看過來，她表情馬上壹變，換上奉承的笑臉：“渴了麽？紅姐給妳買點水？那是累了？誒，這邊好像沒椅子，沒事兒，妳坐紅姐腿上歇會兒？”
　　我腳步壹頓，站在原地回頭道：“幾百萬的東西現場是有，但對方都是懂行的，沒漏撿。”
　　聞言，斐小紅把手裏的宣德爐往地上壹放，極為熱情地給我垂起胳膊，“幾十萬的，幾萬的，少壹點的也行，嘿嘿，在哪？給紅姐指指？”不愧是保姆出身，她按摩的手法還真挺舒服，弄得我全身酥酥麻麻的。
　　我壹想，反正方才我已經問過那些人了，對方既然不賣我，那我再去問也沒什麽意義，倒不如讓斐小紅去碰碰運氣的，再說，幾萬塊的古玩，我心裏真不那麽在乎，這對我的總資產不會有太大影響，於是乎，我目光在人群中瞧了瞧，最後，指了幾個人給她：“看見那頭穿坎肩的白頭發大媽沒有，人家手裏那個才是真正的青銅器，清代的，大約能值三萬塊，妳可以去試試，嗯，還有那人，戴眼鏡那個，他手裏的是民國的山水紋燈，也值兩三萬，喏，再有就是那人……”
　　斐小紅豎起耳朵使勁聽著，等我說罷，她咧嘴傻笑壹聲，壹溜煙地跑掉了。
　　我還有我的事兒，就沒再管她，溜溜達達在人群裏，眼神四處尋找著。
　　時間已是十點多鐘了，主持人正在攝像機鏡頭前與進入復賽的幾個藏家壹壹說著話，並招呼他們到西面的錄制棚找專家鑒定，其實，真正的復賽明天才會開始，主持人要的只是壹個鏡頭，讓後期整合時看著連貫壹些，今天在現場的這些藏品，為了不影響復賽錄制效果，不讓藏家提前知道，專家也大都不會告訴他們藏品的真偽。
　　驀地，幾聲對話吸引了我的註意。
　　“老哥，妳這是紫砂壺吧？挺不錯的啊。”
　　“嗨，我也不清楚，我記事兒的時候起這壺就在我家撩著的，問了些長輩，也都忘了壺是哪來的了。”
　　“聽說現在紫砂壺挺熱的，上千萬的都有，妳心理價位是多少？”
　　“過百萬的都是老壺，我這個好像是新的，能值十萬就知足了。”
　　我側過腦袋壹看，那略微禿頂的中年人手裏拖著的那只紫砂壺，我好像跟電視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的感覺，記不太清楚了。但本著“寧可錯殺壹千，不能放過壹個”的原則，我就走進了些許，細細從表面觀察著。紫砂壺跟瓷器書畫壹類的古玩不同，它無所謂絕對的真與假，衡量其價值主要是看幾個方面，制壺人是誰，年代，壺型，紫砂等等等等，經過晏婉如昨天的調教，我大概也能分清壹些。
　　“咦？小兄弟。”禿頂男子看了我手裏的盒子壹眼：“這錦盒是妳帶的藏品？”
　　我收回落在紫砂壺上的視線，道：“不是，剛從別人那兒收來的，怎麽了？”
　　“多少錢？”
　　“幾千吧。”
　　禿頂男子唬了壹跳，欲言又止了片刻，還是小聲兒道：“那妳可打眼了，這盒子，可值不了幾千，呵呵，我是石家莊那邊百貨商場的，跟妳這錦盒壹模壹樣的東西，那邊明碼標價就八十八，連花紋都不帶差的。”
　　先前跟他聊天的另個青年道：“喲，那趕緊退了去吧，幾千大元呢。”
　　我慢慢壹搖頭：“人都走了。”
　　禿頂男子道：“下次小心點吧，古玩這趟水深了，別輕易花錢，得了解以後再說。”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壹下，“叔叔，我能看看您這紫砂壺麽？”
　　“行啊，給。”禿頂男子連猶豫都沒猶豫，就把壺遞了過來。
　　我捧到手中，只粗略看了壹下落款，心中就是猛然壹跳！
　　陳仲美！居然是明晚期紫砂名家陳仲美的作品！
　　準確地講，此壺應為“紫砂鹿形尊”，造型極為生動，鹿角扶於尊頸，尊呈壹鹿跪臥於地面形態，寶光內斂，底部刻“陳仲美制”款，尊闊口，口內頸部與鹿身結合處較為粗獷，為明晚期制壺特征，刻畫鼻嘴等細節處刀法簡練，似乎壹帶而過，卻表現出了隱隱若現的輪廓，整體抽象中又表現得極為具象與生動，著實令人驚嘆。
　　但是，我也沒被狂喜沖昏了頭腦，而是反復回憶著晏婉如教我的鑒定手法。
　　幾分鐘後，從壺口，雕工，紫砂等局部表現分析，我終於可以確定，這壺絕對是陳仲美的作品！
　　打開壺蓋壹看，我不禁暗暗竊喜，壺裏面的內壁還殘留著壹圈被茶湯長時間浸泡過的痕跡，想來他在來之前，家裏還壹直用這壺喝茶呢，加上禿頂男子隨隨便便就把壺給我的態度，他顯然是不清楚此壺的價值。
　　機會啊！又是個機會！
　　就這個紫砂鹿形尊，市場價格怎麽也在壹百五十萬元以上！
　　還好來之前跟晏姐學了不少紫砂壺知識，不然，就算我看到了這壺落款，也肯定以為陳仲美是陳世美他親戚呢！
　　我腦子裏飛快組織著語言，尋思該怎麽把這紫砂壺拿下。
　　“咦，這壺給我看下行嗎。”旁邊蹦出壹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女人不是很漂亮，但氣質很好，穿著打扮也非常得體。
　　禿頂男子壹楞神兒，“行，看吧。”
　　女人不由分說地從我手裏接過紫砂壺，上上下下鼓搗了壹遍，“大哥，這是您的壺吧？有心賣嗎？給個價兒？”從她看壺的手法上分析，她應該是個懂壺的人。
　　我心中有點著急了，可被她搶先問了，自己也不好再開口。
　　嘿，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叫什麽事兒啊？
　　禿頂男子壹時間沒反應過來，等女人又跟他請了價兒，他才道：“……十萬？”
　　女人想也沒想道：“好，您跟我去銀行取錢吧。”
　　禿頂男子和旁邊的青年可能沒想她答應得這麽痛快，呆住了。
　　女人走了兩步，見後面沒人跟人，不由回頭奇怪道：“怎麽了？”
　　禿頂男子壹遲疑，“不好意思，我不賣了。”
　　女人皺眉道：“不是說好十萬嗎？那妳想多少賣？”
　　“多少也不賣了。”
　　糾纏了壹會兒，女人壹甩手，氣哄哄地走了。
　　青年詫異道：“老哥，妳剛不是說心理價位十萬麽，怎麽沒賣她？”
　　禿頂男子情緒有點激動，“沒看她那麽痛快答應了麽，這壺肯定不止十萬，賣了還不虧了？”人都是這樣，賣東西的壹方自然想將東西賣到最高價，我想，即便那女人再出價到壹百五十萬，禿頂男子也肯定不會賣，他會想著壹百五十萬都能賣了，肯定還能再高壹些。
　　見狀，我就沒有急著出價，而是有壹搭沒壹搭地與他們聊起天。
　　青年道：“其實我覺得十萬已經夠多了。”
　　禿頂男子笑道：“看她的樣子，我出十五萬估計也沒問題，等等吧，等等讓專家鑒定下，興許真是個老壺呢，不然她幹嘛出這麽多錢買？那人壹看就是專門玩壺的人。”
　　我眨巴眨巴眼睛：“這紫砂壺真這麽好？”
　　禿頂男子有了自信，“小夥子，妳不懂，我這上面刻著字呢，肯定是這個關系。”
　　我哦了壹聲，試探道：“那您賣我吧？”
　　“妳？”禿頂男子啞然失笑道：“妳又不懂，買它幹什麽？”
　　我聳聳肩膀：“剛剛那阿姨不是懂麽？她既然出到十萬，八成錯不了了，嗯，妳開個價兒？如果合適，我就拿下了。”在海選現場問了那麽多人，這壹買壹賣間的細微心理變化我已經拿捏得很到位了。
　　禿頂男子看看我，眼眸壹動，“……二十萬妳拿得出來嗎？”
　　我苦笑壹聲：“太多了吧？這壺真值這麽多錢？”
　　“那可不。”禿頂男子道：“怎麽樣？妳要有二十萬，咱們就成交。”
　　我欲擒故縱地搖搖腦袋，“太貴了。”
　　“妳放心，肯定虧不了。”
　　沈吟了許久，我才猶猶豫豫地點了頭：“那……好吧。”
　　禿頂男子露出欣喜的笑容。
　　我不禁有些感慨，語言這玩意兒真是門藝術，只稍稍改變了壹下說話方式，產生的效果卻截然不同，唉，怎麽越和鄒月娥接觸，越把她身上那點圓滑的本質傳染上了？也不知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壹手交錢壹手交貨。
　　等把紫砂壺拿到手裏，我去路邊買了份報紙，將壺裹好，激動地放入書包裏。
　　呼！壹百五十萬到手！真快啊！
　　“小靖！小靖！”
　　遠處，斐小紅嘿嘿笑著朝我招手，鞋子搓著地面大大咧咧地走過來。
　　我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雙手，道：“妳東西呢？”
　　“賣了，都賣了。”斐小紅堆起笑容，有力的手指頭壹把壹把給我捏著肩膀，“嘿嘿，妳可真厲害，妳給我指的那五個人，有三個人的東西我都收來了，就像妳說的，壹去古玩店，那老板二話不說就給了錢，那叫壹個痛快，哦，宣德爐妳不是說假的麽？老娘也低價賣了，拿著太累，對了對了，再給老娘指幾個，真過癮啊！”
　　她滿臉期盼地望著我，捏的更賣力氣了。
　　我摸了摸鼻子：“能告訴的我都告訴妳了，沒了。”
　　“這就沒了？妳再找找啊！”
　　“找半天了，沒聽我嗓子都問啞了麽？”
　　斐小紅失望地撇撇嘴，立刻把給我按摩的手收回來，嘟嘟囔囔道：“早說啊，白給妳捏了。”
　　我真想壹腳拽死她，這也太“有奶便是娘”了吧，“……妳自己轉吧，我走了。”
　　“餵餵，妳幹啥去呀？”斐小紅急急忙忙跟上我，“是不是接著撿漏？等等，我也去！”
　　海選現場的大部分玩意兒我都看過了，之後的壹個小時裏，再沒有東西能入我的眼。
　　看看表，已是中午十壹點五十了，我回頭對跟著我的斐小紅道：“壹起吃飯？”
　　斐小紅抖著腕子上的翡翠手鐲顯擺著，“妳請啊？”
　　我氣得半死，頭也不回地往南走。
　　“對了，我剛剛看到壹只那十二個月份的杯子，跟妳那七只差不多。”斐小紅隨口道：“不過我問了價兒，那人開口就要二十萬。”
　　我霍然回頭：“妳確定是花神杯？幾月的？什麽花？”
　　斐小紅用手指肚蹭了蹭翡翠鐲子：“忘記了，幹什麽？妳不是說二十萬的價格差不多了麽？買了也沒有賺頭啊？”
　　“哎呀，妳知道什麽，怎麽不早跟我說？杯子在哪？”
　　斐小紅壹指東北方向：“我在那頭看到的，現在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不再多言，飛快朝著她所指位置小跑過去，左左右右地張望著。誠然，我跟前世的節目裏沒見過單個的花神杯，但不代表它壹定是贗品，因為有了七只杯子的情況下，專家還會再讓壹只同樣地杯子上電視嗎？即使是真的也不會！
　　“他！是他！”這時，斐小紅發現了那人。
　　我壹看，趕忙踱步過去，對著那穿著風衣的青年道：“麻煩問下，您盒子裏是？”
　　青年瞅我壹眼，“五彩十二月花神杯，怎麽了？”
　　“我能看眼是幾月的麽？”瞧得他警惕的目光，我加了壹句：“我不上手，您打開蓋子給我瞧瞧就行。”
　　“……嗯，好吧。”青年掀開盒子蓋，露出杯子的真容。
　　上面也有壹首題詩：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
　　是二月玉蘭花！
　　與我得到的七只杯子的月份並不重復！
　　等我確認了杯子的真偽，想了想，道：“您開個價兒？”
　　青年看了看後面的斐小紅：“妳們是壹起的吧？我剛就說了，二十萬。”
　　“能不能便宜點？”
　　“不行。”
　　他壹看就是懂行的，想花撿漏的價格買，顯然不太現實。
　　但我考慮了半晌後，還是決定把杯子買下來，二十萬就二十萬吧，怎麽著也是劃算的。
　　當我把錢交給他，把代表二月的花神杯拿到手裏，壹個大膽的想法隨之從心頭冒了出來！
　　要知道，市面上的五彩十二月花神杯大都是單個的，且存世量極少，別說壹套十二只了，想湊齊三四只杯子都很有難度，而我呢，現在手裏壹下多了八只花神杯，分別是正月水仙花，二月玉蘭花，三月桃花，五月石榴花，六月荷花，八月桂花，十月芙蓉花，十二月梅花，倘若真能將剩下四個月份的花神杯集齊，湊成壹套十二件，那麽其最終價值可不是二十萬乘以十二那麽簡單！
　　就像我從楊村撿來的龍紋獅子頭壹樣，配不上對兒的核桃，縱然是尺寸極大的龍紋獅子頭，也值不了幾個錢，但壹配上對兒，價格立刻翻了不止壹番！壹萬？兩萬？都能賣出去！
　　瓷器套件也是同樣的道理！
　　我真的無法想象，如果將五彩十二月花神杯湊齊壹套放到拍賣會上，會拍到什麽樣的天價！
　　五十萬花了個幹凈，此時的我已經身無分文了。
　　中午吃過飯，我就和斐小紅壹起坐上了回北京的長途車。
　　這壹趟易縣之行，收獲實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