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正文 23 堕胎记
　　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头，漂亮的姑娘在等候。
　　真没想到，在医院会碰到如此多的堕胎姐妹！
　　为掩人耳目，我头扣帽子眼遮墨镜把自己包装得象一个躲避狗仔队追踪的大明星，跑到远离学校的一家妇幼医院做人流。
　　妇幼医院二楼左侧是人流专区，两间诊室，两间手术室，两间病房一字排开，一条龙为堕胎的姑娘们服务。
　　堕胎姑娘的队伍从楼梯口一直排到走廊尽头，有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有满脸鱼尾纹的老姑娘，还有许多象我这般不老不小的年轻姑娘……
　　整个妇幼医院，就属人流门诊室外的人最多，人流估计是医院最重要的创收项目，院方才会大力扶植，特开辟人流专区。
　　我在护士那里取了就诊号，站在人群中等侯，走廊的几张长椅已坐满了人。
　　难道现在是堕胎的高峰期？
　　唉，伤心秦汉，生灵涂炭！多少鲜活的生命，被亲母扼杀于子宫！
　　手术室的门时而开时而关，姑娘们走着进去，搀着出来……隐隐能听到惨叫声，呻吟声，哭泣声……令人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头顶上方的电子显示屏跳出一个新号，我身旁长椅坐着的一个姑娘站起身，诚惶诚恐地走向门诊室……
　　四周几双杏目盯着长椅的空位，我抢先一步坐下，昨晚一夜没睡，不能做活雷锋，坐着休息一会儿，准备迎接挑战。
　　我前方不远处有一宣传栏，上面介绍了一些人流方式，药物流产，手术流产……用极大篇幅介绍了无痛人流，估计此法收费最贵，利润最高，听说现在医生的奖金工资要和创收挂钩。
　　我看得一脸茫然，一头雾水。
　　不懂别装懂，要虚心求教，努力学习。
　　坐我身边的是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姐姐，成熟丰韵表情镇定，想必富有堕胎经验。
　　和陌生人打交道我还不太在行……凡女人都喜欢赞美，她穿的旗袍式连体裙剪裁得体，凸显傲人双峰，侧裸性感美腿，穿裙子做人流手术方便，免得解带脱裤子。
　　我面带微笑找话题，搞好关系问问题。
　　“姐姐，你的裙子真漂亮，在哪儿买的？”
　　“在香港定做的。”
　　“怪不得那么合身……”
　　“小妹，你年纪不大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没经验…没留意…”
　　“男人爽，女人苦。”
　　“姐姐，你怎么也……”
　　“唉！那个臭男人三个月前说要娶我，我就怀上啦……上星期又勾搭上一个狐狸精，我们分了手，孩子当然不能要……小妹，听我句忠告，信鬼神也别信男人！”
　　在受伤的女人眼中，男人的诚信不及虚无的鬼神！
　　“姐姐，你说药流好呢？还是做手术好？”
　　“各有各的好处，药流，几片药下肚，痛几个小时就掉出来，就怕掉不干净，再刮宫……做手术，就是把一根如吸尘器的管子捅进子宫，搅碎子宫壁的胚胎组织，然后吸出来……”
　　手术室传出一阵惨叫，我打了个哆嗦。
　　想着躺在手术台上，赤裸下身，张大双腿，一根管子捅进下体，又搅又吸……太残忍太血腥太没尊严……
　　我决定选比较有尊严且较斯文的药流，肚里的女儿也少遭些罪。
　　接下来，好心的姐姐又教了我一些处世之道。
　　交了新男朋友，千万别给他提堕过胎，女人一堕胎，就掉了身价，这事女人不说，男人没法知道，就如女人没法知道男人到底跟多少女人上过床一样……她向我坦言，这是她第四次堕胎。
　　听姐姐一席话，胜读十本书。
　　可怜天下的男人！
　　别说拥有女人的初吻，初夜……侥幸拥有女人的初胎，也算是万幸！
　　怪不得陆天鹰把我当心肝宝贝！
　　轮到姐姐。她侧身轻拍我的肩。
　　“小妹，祝你好运，吃药后顺畅流干净！”
　　“姐姐，也祝你好运，手术顺利！”
　　她起身，从容走向“刑场”。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抢占了她刚坐过的位置，她比我妹妹年纪还小，念初中吧……她看起来无所畏惧，掏出了手机玩游戏。
　　她的无惧给了我勇气，小女孩子都不怕，我又何惧？
　　慈祥的医生尊重了我的选择，楼上楼下奔波一阵后，我拿到了几粒药----我的解药，女儿的毒药。
　　医生耐心教导我如何服药，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最后建议我去买包吸水力强的卫生巾……
　　服下药，在厕所放好卫生巾，我拿着装有一支棉花棒的小杯走进病房。
　　病房中有不少堕胎姐妹，有的服完药在等待，有的刚做了手术在休息……有人捂肚呻吟，有人悠然看书，有人挣扎起身出门朝厕所方向走……
　　我找了张空床位坐下，脑中一片空白。
　　我关掉手机，闭上眼睛，静候痛苦的来临……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不知换了多少人，我的腹部开始疼痛，巨痛，揪心地痛……
　　冥冥中，我似乎听到悲惨呼喊：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纵有万千理由，也愧对无辜的生命！
　　我咬牙忍受着，忍受着肉体的痛楚，忍受着灵魂的煎熬…
　　鲜活的生命在绝望中堕入死亡的深渊，我感觉下面有东西流出来……我起身，扶墙到门口，一步步走向厕所……
　　我流了很多血，血块中有一蚕豆大小的肉团……医生做了最后确认，我带着小杯走到走廊尽头的僻静处，将我的骨肉用纸巾层层叠叠包裹，放入挎包中。
　　我决不会向其它狠心妈妈，把自己的亲骨肉抛进走廊的垃圾筒，丢入厕所的屎堆堆……我要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把她埋葬。
　　取完药，我咬牙忍痛走出医院大门，拦了辆的士返回学校。
　　路过一家花店，我下车要老板用鲜花编织了一个小花圈……
　　路过一家五金店，我买了一把小铁锹……
　　路过一家精品店，我买了一个精美的首饰盒，一个漂亮的小洋娃娃，女儿啊，就以首饰盒为棺，洋娃娃为伴吧……
　　的士停在学校后门，我下了车，走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
　　我在树林深处埋葬了她。
　　小小的坟上摆着小小的花圈……
　　我扔掉铁锹，失声痛哭。
　　愿你转世投胎一户好人家……或者再过几年，等妈妈有了心爱的人，你再投胎妈妈腹中，妈妈将视你如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