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討厭

　　下午，操場。
　　在辦公室呆的時間不算久，但也是過了壹節課的，現在這是，難得的體育課。
　　我是課上了過壹半才來的，所以早就已經是自由活動時間。
　　上這節體育課的班級不算少，操場上零零散散坐著不少男女生，露天籃球場似乎是在舉行什麽籃球比賽，圍了不少人在那圍觀。
　　我沒興趣去看壹群男生在場上揮灑汗水，吸引異性，就這麽百般無聊的坐在操場上的壹處樹蔭下乘涼。
　　目光下意識左右掃視著，想尋找壹下某個身影，或許是校服校褲在穿著青春靚麗的青少女之間極為醒目的吧，我幾乎是壹眼就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就這麽孤身壹人坐在處銀杏樹蔭下，離操場上的人群隔的很遠，兩手枕在寬松的褲膝上，手上捧著壹本書，就這麽認真的看著，離的太遠看不清表情，但我也能想象得到黑色鏡框下那張死氣沈沈的小臉，好像除了最近喜歡朝我笑笑，她壹年來幾乎壹直都是那種表情。
　　恬靜，孤僻，不合群。
　　今天中午在廁所外面的女聲我自然清楚是她的聲音，所以不出意外的話，老師就是她幫我叫來的，那……
　　“很好看嗎？宇哥哥？”
　　就在我視線往郁曉伊的方向出神時，身後突然就響起壹道軟軟的女音。
　　我回頭看了眼，背後出現了兩張熟悉的臉，許幼攸和秦緒，兩人壹高壹矮的，站在圍欄後面，許幼攸個子不高，只能下巴墊在手臂上眼巴巴的看著我，秦緒則是手臂疊放著，臉蛋微擡，漫不經心的往郁曉伊的方向看了眼。
　　“盯著看那麽久，妳說呢？”
　　說著還不忘陰陽怪氣我壹句，“怎麽，郁曉伊漂亮吧？”
　　我無語，“我也沒看多久吧？”
　　秦緒不屑的笑了笑，“是不是我們說話打擾到妳了？”
　　“妳想多了。”
　　“嘭！”的壹道踩地聲。
　　秦緒手臂撐住石板圍欄借力，兩條大白腿輕輕壹躍，就這麽輕松的從後面翻了過來，輕拍了拍手，壹屁股坐在了我的身邊，兩手撐在後面的草地上，雙腿自然伸直，交疊在壹起無聊的晃動著，講道理雖然略顯青澀，但這白花花的兩條腿還是挺養眼的。
　　秦緒斜了我壹眼，壹臉漫不經心道，“怎麽，不承認嗎？”
　　圍欄後面的許幼攸眨眨眼，對比了下面前只比自己矮壹個頭的圍欄，只能癟著嘴兒小跑去操場入口繞過來。
　　“我承認什麽，總不能我看她壹眼就是喜歡她了吧。”
　　“切。”
　　秦緒白我壹眼，壹副自己心裏有數的表情，不過她好像是對郁曉伊的事興致缺缺，轉而問道，“何琛他們中午找妳麻煩了？”
　　我點點頭，“是啊。”
　　“沒事吧？”
　　我笑了笑，“妳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秦緒撇撇嘴，“他們是準備放學堵妳吧？”
　　“嗯……算是吧。”
　　“這事可不要怪我不仗義啊，別人表弟被妳打住院了，聽說昨天開除通知都下來了，現在何琛那家夥火大著呢，我可沒能力幫妳。”秦緒壹臉我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笑道，“沒事的，我告老師了。”
　　“噗……”
　　秦緒忍不住笑出聲來，白我壹眼，“告老師就不找妳麻煩了啊。”
　　“這誰知道呢。”
　　“真不知道妳多管閑事幹什麽，現在被找麻煩舒服了吧？”
　　我攤手，“我上次有解釋的吧。”
　　秦緒撇嘴道，“呵呵，借口那麽多，說到底不就是喜歡別人，舍不得別人被欺負唄。”
　　“……”我無言以對。
　　“品味真差。”秦緒鄙夷的斜了我壹眼。
　　“人家郁曉伊可比我們好看多了呢。”
　　許幼攸已經從那邊繞了過來，自然是聽到了我倆的談話，不由得接了壹句，語氣酸溜溜的，“是吧，宇哥哥。”
　　說完扶了扶腿上蓬松的洛麗塔，疊手的坐在我的另壹側。
　　我笑了笑，“妳倆也不比她差。”
　　“不比她差，還有層意思不就是不如她咯。”許幼攸撇撇嘴。
　　“……我可沒這麽說啊。”
　　“寧願得罪人都不準人欺負她，妳說呢。”秦緒又開始陰陽怪氣著。
　　她們壹直糾結這個問題，壹副咬定我喜歡郁曉伊的樣子，我是真沒辦法反駁什麽，不過聽她又說起這件事，我忍不住問出了上次的疑惑，“話說我也沒說過什麽不準欺負她的話吧。”
　　秦緒壹臉嫌棄，偏過頭去幹脆不說話，見狀我也只好扭頭看向許幼攸。
　　“妳說過的呢。”
　　“有嗎？”
　　許幼攸嘟了嘟嘴，不情不願道，“當時妳把我們都兇了呢。”
　　“啊？”我壹臉納悶。
　　許幼攸似乎有些不高興，“妳就為了維護郁曉伊，叫我們全都給我滾。”
　　我有點懵，因為絲毫印象都沒有，“不等等，我什麽時候說過這句話。”
　　“妳的原話就是，都他媽在這裏吵什麽吵，給我滾蛋！”許幼攸奶聲奶氣的學著罵人的臟話。
　　這句話……
　　我突然想起了什麽，好像就是去年的這幾天，因為過生日媽媽又加班的緣故，那幾天我心情壹直都很不好，看到有人不在我身邊吵來吵去，當時壹些女生好像就是在說郁曉伊什麽的，她倆似乎也在其中，然後……
　　本來就是心情不好的無心之語，所以說她們是誤會我罵她們是維護郁曉伊？
　　“額……”
　　許幼攸撇著嘴兒，“承認了是吧？”
　　“我當時只是心情不好。”
　　秦緒適時插了句，“心情不好不就是因為我們在那罵郁曉伊了唄。”
　　我覺得現在解釋似乎也沒什麽用，“好吧，我錯了。”
　　“切。”
　　秦緒切了聲，“我們來找妳又不是讓妳道歉的。”
　　我幹笑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們來是跟妳說個事情的。”許幼攸突然變得壹本正經的。
　　“什麽事？”
　　我有些疑惑。
　　秦緒斜我壹眼，壹臉無所謂道，“中午郁曉伊又被念姐她們帶人打了。”
　　聞言我皺了皺眉，沒說話。
　　許幼攸趕忙解釋了句，“我們可沒有參與啊，還是我們恰好路過勸了下，念姐才放過她的。”
　　我沈聲問了句，“又是因為那天的事？”
　　秦緒壹副懶得多說的表情，“妳問幼攸吧。”
　　許幼攸立馬接口說道，“不是的，聽念姐說，郁曉伊中午又去找他男朋友了，剛好被撞見了呢。”
　　心裏莫名有些不舒服，突然感覺自己剛剛還有點打抱不平的心情有些神經質。
　　不過，我突然想到中午她可是還幫我叫了老師的，中午總共就只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吃飯加上幫我叫老師的來回，哪來的時間找別人男朋友，這讓我不由得多問了句，“什麽時候？”
　　“就是快上課的時候，對了，就在公廁那邊。”
　　許幼攸伸手指向了操場旁的公廁，也就是中午我被叫去的那個廁所。
　　我頓時有點懵，“妳是說，妳們那個念姐中午在這裏撞見了郁曉伊和她男朋友在壹起？”
　　“嗯吶嗯吶，念姐姐就是這麽說的。”
　　“那她男朋友也在？”
　　許幼攸楞了下，探頭看向我旁邊的秦緒，問道，“緒緒姐，那家夥在嗎？”
　　秦緒搖了搖頭，“我沒看見，估計跑了吧。”
　　“……”我無話可說。
　　秦緒見我這啞口無言的表情，還以為我信了，頓時壹副過來人的表情，拍了拍我肩膀，“現在知道了吧。”
　　許幼攸也跟著小聲嘟囔了句，“她真不要臉呢，剛被教訓還不長記性。”
　　“好了，主要就是想跟妳說下這件事，我看妳最近還跟她聊的還蠻開心，呵呵。”
　　秦緒送我兩聲冷笑，站起了身，邁著大白腿就走了。
　　我，“……”
　　許幼攸也跟著起身，拍了拍蓬松的裙擺，又朝我打了聲招呼，“那宇哥哥我也走了哦。”
　　“嗯。”
　　我點了點頭，看著壹高壹矮兩道人影消失在圍墻後面，才收回了視線。
　　講真，這或許就是偏見吧，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真要被逮到還能讓妳有機會跑掉嗎？
　　更何況中午我可是見過郁曉伊壹個人在食堂角落吃飯的，至於後面出來我沒去註意，但我感覺她應該是和我差不多壹起出來的吧，見我被人堵了，然後告老師，等老師來去教務處那段時間都已經上課了，她哪來的時間去找別人男朋友？
　　我視線下意識又往郁曉伊那邊的操場角落望去，她依舊是壹個人孤零零的坐那，捧著書，時不時翻著頁，恬靜安然中又有那麽壹絲孤寂陰郁。
　　雖然我和郁曉伊關系並不算太好，也沒什麽太多的好感，但至少我也沒那麽多偏見，而且別人今天中午還幫過自己，所以，還是過去道個謝吧。
　　……
　　已入秋季，下午陽光並沒有那麽火熱，光線透過頭頂的銀杏樹，在銀杏葉片鋪散的操場上映照著斑斑點點。
　　不時就會有壹兩片金黃色的銀杏葉飄落，撒在地面，與大地融合。
　　郁曉伊就這麽坐在樹下的石階上，兩腿並膝，靜靜的捧著書看，忽有陣輕風拂過，帶起幾片樹葉飄落，隨而馬尾辮也跟著輕輕晃動，撩起臉畔些許碎發，騷弄著面頰。
　　只是郁曉伊並沒有什麽多余的動作，依舊是壹動不動的捧著書，任由碎發在她面頰騷動，壹直等到樹上的銀杏葉飄落在書本上的那刻，她才微微擡手撫過遮住書本的金葉，任其掉落腳邊，順手把碎發重新捋回耳後。
　　這壹幕看得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打擾她了，不過猶豫了壹會，我還是走了上去，坐在離她壹個身位的石階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的太入迷了，突然來個人坐在她身邊她都沒有什麽反應，依舊靜靜的捧著書看，等了小壹會，她才重新翻頁，然後微微側了側頭看向我，表情壹如既往的陰郁沈沈，土氣鏡框下的雙眸略微黯淡，掃我壹眼就收回了視線，繼續盯在她手上的書頁上，“又來謝謝我嗎？”
　　我本還以為她不想說話，剛想著如何開口，她就直接說了我的來意，只是她這態度和語氣讓我楞了下，突然有種不習慣的感覺。
　　講真，如果某個人前幾次還朝妳甜甜笑著，然後突然對妳壹副不愛理睬的樣子，換誰都會有點奇怪的感覺吧？
　　我也沒多說什麽，點了點頭，“……是。”
　　郁曉伊頭也不擡的回了句，“我說過了，這事是因我而起，不然他們也不會找妳麻煩。”
　　“人是我打的，別人找我麻煩又跟妳沒關系。”
　　我頓了頓道，“所以今天中午的事，還是得謝謝妳。”
　　郁曉伊偏頭看我壹眼，“是嗎，不覺得有人找麻煩的感覺很不好嗎？”
　　“那妳呢？”我反問了句。
　　“我？”郁曉伊擡了擡眸，有些不解。
　　“妳不也因為今天的事情，被人找了麻煩嗎？”
　　郁曉伊楞了楞，然後莫名的笑了，唇角向上微翹，“我可不像妳壹樣自找麻煩，簡單點來說，我可是勾引別人男朋友的小三。”
　　“當然，我也想勾引妳不是嗎？可是妳好像不怎麽吃我這套。”
　　“沒必要這麽抹黑自己。”
　　郁曉伊笑容依舊，“可妳不是已經信了嗎？”
　　我沈默了下，這點來講，好像自己和別人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經過中午的事，我感覺事情真不太像別人口中所說的，能汙蔑今天這次，那這之前所有的事情就不能是造謠汙蔑了嗎？
　　“我並沒有信什麽，我只是不明白妳為什麽要表現的那麽刻意。”
　　郁曉伊身體微微前傾，往我跟前湊了點，“我刻意什麽？”
　　淡淡的香味在鼻尖環繞著，我撇了她壹眼，“就比如現在。”
　　郁曉伊楞了下，突然噗呲壹笑，唇角梨渦淺顯，整張悄顏都因為這突然壹笑而百媚具生，土氣的鏡框都無法蓋住此刻的明艷動人，就如那晨日的初陽在天邊綻放，笑的很甜很美，沒有之前那種故作姿態的媚笑，而是發自內心的輕笑出聲，在唇角的梨渦邊蕩起了層層動人的漣漪。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第壹次見她笑，不過我感覺，應該算是的吧，心跳都在這壹刻有些許的加速，當然這並不代表我喜歡她，而只是驚艷於她這片刻的美，讓人心動。
　　郁曉伊收了收笑容，但嘴角還是不自主的上翹著，“妳不是說我在勾引妳嗎，那當然得刻意點啊。”
　　我有些不敢直視的側了下視線，“妳好像不明白我想說什麽。”
　　郁曉伊歪了歪頭，“那妳想說什麽？”
　　我頓了頓道，“今天中午，是她們汙蔑妳的吧？”
　　“嗯？”
　　郁曉伊疑惑的看我壹眼，然後像是明白我在說什麽，微微偏回了頭，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話，似是有些不在意的輕笑道，“有點尷尬呢，又被別人原配抓住了。”
　　“中午我在食堂見過妳。”我開口說了句，意思不言而喻。
　　郁曉伊半響沒回話，輕扶了下鼻梁上的鏡框，緩緩道，“怎麽？”
　　“所以妳明明是被汙蔑，為什麽非得在我面前刻意表現出壹副做過的樣子。”
　　“因為我沒必要再討厭自己的人面前偽裝啊。”
　　我有些無奈，“我好像從頭至尾都沒說過我討厭妳。”
　　“可妳從頭至尾都在表現妳討厭我。”
　　“那也是因為妳故意勾引我導致的吧？”
　　“就不能是我喜歡妳嗎？”
　　“可能嗎？”我可不認為自己是什麽女人壹見就喜歡的人。
　　郁曉伊輕輕笑了笑，“誰知道呢，還有……”
　　她頓了頓，身體繼續往我身邊湊，“妳這是在關心我嗎？”
　　我壹時沒懂她的意思，“啊？”
　　“是嗎？”郁曉伊直勾勾的盯著我看。
　　楞了兩秒，我算是明白她在說什麽了，有些受不了她的視線，微微側開了頭，“畢竟中午妳是為了幫我叫老師，所以，算是我間接導致的事情發生。”
　　“人是我惹的，別人找我麻煩又跟妳沒關系。”郁曉伊似乎是並不滿意我的回答，故意用我剛剛的話回懟著。
　　“所以妳是在關心我？”
　　我壹時啞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算是吧。”
　　似乎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郁曉伊朝我甜甜笑了笑，然後轉回頭，輕輕合上了膝上的書本，兩手疊在上面，視線靜靜的望著遠處出神。
　　我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沒去打擾她，視線在她身上收回，可就是在收回視線時無意間的壹撇，就看到了她校服衣領微微露出壹點的粉頸處，那白皙的肌膚上，有幾道不易察覺的紅痕，而且還是很明顯的指甲劃破肌膚的抓痕。
　　我皺了皺眉，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壹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情。
　　時間並沒過多久，郁曉伊就又偏過了頭，看了我壹眼，然後又沖我露出壹抹笑容，笑容很甜，卻給我壹種淒涼的錯覺，“有人關心的感覺很不錯呢。”
　　我楞了片刻，心裏被莫名觸動了下。
　　我不明白她經歷過什麽，但我能感受的出，壹個買白菜都跟攤主討價還價，壹年四季整天都穿著難看校服，戴著土氣眼睛，紮著普通馬尾的女生，真的會做出什麽讓人厭惡的事。
　　至少……像她這種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還終日陰郁沈沈的女生，不應該是那種很能博得別人同情的女生嗎。
　　難道僅僅只是因為不合群，羨慕嫉妒，就能輕易的遭來欺辱汙蔑？
　　我視線盯在她脖頸上的傷口處，心裏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受。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目光的變化，郁曉伊疑惑低頭看了眼，然後瞬間明白了，微微用領口蓋住了傷口，不在意的調笑了句，“還好校服的領口夠長，不然露在外面不會很好看的吧。”
　　我輕呼了口氣道，“妳可以去告老師的。”
　　“告老師？”
　　郁曉伊笑容略過壹絲譏嘲，“然後給壹個不痛不癢的處分嗎？”
　　我啞口無言，這在很多時候好像都是事實，因為沒有老師會在意這丁點的校園欺淩。
　　場上壹時安靜。
　　郁曉伊突然問了句，“妳很在意？”
　　我沈默了下，“這裏面有我的原因。”
　　郁曉伊笑了，很莫名其妙的笑了，“妳知道昨天任老師叫我去辦公室幹什麽嗎？”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轉到這個問題，但還是老實回答，“不知道。”
　　郁曉伊歪著腦袋，“任老師跟我說，叫我離妳遠點，不要影響自己的學習。”
　　“……”我無言以對。
　　“妳知道當時我怎麽回的嗎？”
　　“不知道。”
　　……